小朱载登时一寸寸瞪大眼睛:
“我听你话,难道还有错?”
连小娘子破涕为笑,余幼嘉无话可说。
余幼嘉宽慰道:
“我的意思是,你们都先歇息,等五郎醒来,我来训他给你出气。”
这回,总算是皆大欢喜。
连小娘子急急忙忙去打湿帕子,给五郎一点点擦拭,小朱载则带着商队在庭院里面安置。
虽中庭落雪仍大,可廊下有一片遮风挡雨的地界,原本宛若凌迟一般的通体寒意便减缓不少。
余幼嘉抬头看向周遭,这才发现那道吸引他们而来的击磬声竟仍没停。
她穿过人群,重新来到大门旁,这才发现有个须发皆白的瘦弱老者,一手手持木槌,一手手持悬磬,一下下奋力敲击着。
这老先生眼熟,若是没有记错的话......
“荀老先生。”
余幼嘉躬身一礼:
“我是五郎的姐姐,先前也曾送五郎去过学堂,不知您可还记得我?”
那老者容貌沧桑的厉害,身躯因年老早已萎缩,身量和余幼嘉竟都差不了多少,往门口一站,不像是什么五郎曾口口夸赞,颇有学识的老先生,潦草如寻常更夫一般。
不过,余幼嘉又确实是认出了这位先生。
因为,他与袁老先生一样,都很‘穷’。
这‘穷’,自然不是普普通通的穷困,而是通体读书人的清贫。
皱巴巴,补丁带补丁的衣裳,满头白丝却一丝不苟的鬓角,甚至连眼神,都一等一的清明。
袁老先生如此,这位老先生也是如此。
千千万万个出身贫寒的读书人凑在一起,便成了九州各处的涓涓细流,细流所过之处,润泽无声。
唯一的不同是,这位老先生的脾气,比袁老先生好得多。
荀老先生手上动作一刻也不敢停,听到余幼嘉的招呼,却仍腾出空闲,冲她温和地笑了笑:
“老朽虽愚,可怎敢忘却余县令?”
崇安大雪一夜,尸横遍野。
他当时,也在那片残庙废墟之中,也曾被余县令背起,也曾与百人吃过同一碗饭食。
书上的大道理说,没有女子当官的先例。
不过他读了这么多年书,早明白了一个道理——
那就是书上的大道理,教不会人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