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钧点了点头,话锋却突然一转,语气真诚道:“但你这个角色,倒是出彩。”
“从头到尾被人耍的团团转,还能叫出彩?难道不应该被人当成可悲的笑柄?”
“不应该。”
李钧抬起头,视线逆着雨线,凝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
眸光流动的眼底掠过一个个清晰无比的画面,那是如今日一般暴雨笼罩的街道,喜穿白袍,颈插纸扇的青年在长街中央摆下一桌火锅,听风吹刀剑,看雨打红汤。
那是灯火辉煌的崔巍金楼,苍首黑衣,刚正不阿的老人在滚滚烈焰之中,横眉冷目,虽死不倒。
嗜好拳脚的莽撞青年,头扎马尾的傲气道士,西装笔挺的浪荡神棍.
有死去了的人,也有还活着的人。
“我没经历过什么情情爱爱、你侬我侬,我见过最多的只有尔虞我诈、刀光剑影,所以无论是痴诚也好,愚忠也罢.”
李钧收回视线,一字一顿:“恩义不可笑。”
“哈哈哈哈.”
丰臣远疆身体中传出一阵长笑,笑声中不见豪迈,难掩凄凉。
“我这辈子最大的耻辱,是投降你们明人。但没想到今天能和我聊得尽兴的人,竟也是个明人。”
砰!
黑伞弹开,李钧迈步走出屋檐,踏入雨中。
丰臣远疆抬眼看向那道挺拔的背影:“就这么放过我了?听两句故事就留人一命,你这种习惯可不好啊。”
“我没拿拿你当蠢货,所以你也别拿老子当傻子。”
李钧没好气道:“坐在你旁边就跟坐在一堆炸药上一样,感觉随时可能被炸死。你藏在身体里的那颗械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丰臣远疆心头一跳,暗暗惊叹李钧的感知能力。
“所以你怕跟我换命了?”
“我可不是荒世烈那个怂货。”
李钧并未回头:“现在大家要杀的人都一样,内斗是不是太愚蠢了一点?”
丰臣远疆不置可否,只是问道:“你就这么笃定我会把这条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再送出去,难道我就不会等你走后转身就逃,彻底离开倭区?”
“你要是能生吞这口恶气,选择夹着尾巴做人,那今天也就不会冒险去试荒世烈的水了。”
丰臣远疆感慨道:“看来你是把我看透了啊。”
“没什么看透不看透,不过因为大家都有联手的想法罢了。”
李钧闷声道:“不过把自己弄成一颗炸弹,值得吗?”
“这样的结局难道不才能配得上‘出彩’这两个字?”
丰臣远疆坐于台阶之上,豪迈大笑。
李钧默不作声,抬脚大步离开。
大阪城,宣慰司衙门。
良人仙看着眼前这个模样清秀的官服青年,心中不由一阵腻歪。
真是什么躯体都能夺舍啊,就这么不挑食?
不过同时他也不禁对明智晴秀的胆大感到乍舌,居然能想出这样一个鸠占鹊巢的办法,明目张胆的住进了宣慰司衙门里面。
“道友你终于来了,要是再晚点,咱们这买卖可就要被倭区锦衣卫给搅合了。”
官服青年神态自然,话音中更是带着一股帝国本土方言的味道。
无论是措辞习惯,还是眉眼细节,都和良人仙记忆中的明智晴秀截然不同。
如果不是提前得知对方已经被夺舍,良人仙觉得自己恐怕都看不出其中端倪。
“叫苦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良人仙冷哼一声:“我现在来了,就没人能从青城山的手里抢东西。”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砰!
良人仙将随身带来一个箱子扔在明智晴秀脚前,“这是之前答应给你的东西。”
这一次良人仙展现出的态度远比最初在‘高天原’中的时候要强硬,甚至显得有些傲慢无礼。
不过其中的原因明智晴秀自然也能猜的出来,无外乎是怕自己生出临时抬价的念头,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罢了。
这种把戏,明智晴秀根本不放在心里,当即撩起官服袍角,蹲下身打开箱子。
散开的白色雾气之中,是一具只有上半身躯干和头颅的男性残肢,不过断口处有明显的参差不齐的撕裂痕迹,甚至连头颅上的五官都被挖去了。
“这是一名道序四的老派修士,因为犯了一些事情,所以沦为了这副模样。不过你放心,他体内的道基依旧十分完整,而且意识已经沉沦在黄粱梦境之中,再无脱离的可能,你夺舍起来毫无难度。”
“我原本也打算带青城山门下的罪人给你夺舍,不过考虑到以后你可能因此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就给你还一具。关于他的身份,你也不用担心。他的事情已经被原有的势力定了性,没有翻案的可能,自然也不会有人替他出头。”
“至于肢体的残缺,就看你的选择了。如果你想转为新派修士,我们可以为你提供现成的道械躯体。不过如果你想继续走老派的路线,那就要自己找农序的人修补了。”
良人仙话音顿了顿:“不过这些应该都是小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