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密不透风的书房,一时门窗四开。
瑟瑟秋风倒卷落叶横穿书房,小朱载如同霜打茄子一般,老老实实埋头站在书桌前,而板着脸的袁老先生,正在‘笃笃迫问’:
“老朽前往平阳时一路上听到传言,都说二公子先前一战擒双王,英勇无匹。如今公子平日案牍之余,于何典籍用功最深?”
小朱载强自镇静站在原地,他吃不准袁老先生的脾性,犹豫几息,到底是决定以退为进:
“回袁老先生,晚生资质愚钝,于圣贤经典只是略通皮毛,并不曾通读......”
闻言,袁老先生几乎花白的眉眼便是重重一皱:
“二公子本也是王侯之家出身,连《四书》《五经》也不曾通读?难道往后也只重武,一点圣贤书都不读吗?”
言语严苛。
小朱载被厉声呵斥,可因老先生这回没有提起朱焽,不把他与朱焽对比,他又着实不气恼,只径直想——
原来这位老先生当真是要考校他的学业,而且此人性情,不喜听藏拙自谦之语。
明白这一道理,小朱载心中原本那些忐忑逐渐安稳下来,少年既不急切显摆,也不过分怯懦,只略一沉吟,从容应答:
“回老先生,小子资质平常,于经史却未敢偏废。”
“私以为,平日观《资治通鉴》得失昭然,可明兴替;品《四书》义理精微,‘仁政’‘民本’之论,可正心术......”
小朱载沉稳,务实,从不标新立异。
只简单说了几句,袁老先生原本紧皱的眉眼,便松懈不少,只是仍未颔首,只犀利道:
“小子不必自谦太过,能说出这些,已是颇有能耐.......读史明智,读经正心,甚好。”
“然则,老朽问你,为政一方,你秉持何道?是行‘王道’以德化,还是用‘霸道’以力慑?”
这是个致命的抉择......
或者说,不该是他能做的抉择。
小朱载一惊,下意识以为袁老先生在试探自己,他往后看了一眼仍在角落中望着他的先生,眼见先生温和颔首,这才略一沉吟,眼神清明而笃定:
“老先生垂询,晚生不敢虚言。”
“王道、霸道,皆先贤治国之策,有其时,亦有其弊。晚生愚见,为政当以‘仁’为根基,此心不可移易;然临事决断,则需循‘强法’之准绳,此乃规矩不可废。”
“离仁心而任法,近于酷吏;舍律法而空谈仁政,则易生蠹弊。”
原先他重于‘霸道’,可历经一年,又过数道生死关,他才在先生的指导下,知道一件大事——
只求王道,仁道,很容易如朱焽一般,过分仁善,导致威信不足。
只求霸道,法制,又容易如父王一般,过分倨傲,导致宽厚不足。
王,霸。
本就相辅相成,缺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