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楙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夏侯晚也黑着一张脸,兄弟俩各自坐着一句话也没有说,只等逢乐官把新茶换了旧茶,关上房门退出去,夏侯楙才放声说话。
“老三是自己去的吗?”夏侯楙盯着弟弟,满脸不悦。
夏侯晚一脸诧异的抬起头,他正要反击大哥,嗓子却一阵发痒剧烈的咳嗽起来。
这一阵咳嗽让夏侯楙看在眼里,顿时生出些悲悯的情绪来。“有病就在家里养病,冒着风寒出来做什么,给你说过了沉住气稳住身,拿出成大事的气度来,外边的事情我来操作!”
“你怎么操作,你所谓的操作就是一味的忍让么!这很明显是冲着夏侯家产业来的,先拿掉鸡头,那些凤尾分分钟就会被分化蚕食。他们故意挑这个时候这么做的!”夏侯晚嘶哑着嗓子,情绪中不满更多。
“你以为我想忍让,你以为你想上位就不需要任何交换么?你是能去打仗建功立业还是能去皇上面前说几句好话!这些产业丢了就丢了,只要你能走上这个位置,什么样的产业弄不回来,你不明白这个道理吗?”夏侯楙的手掌拍在桌面上,发出生冷的啪啪声。
“我想上这个位置,就是想守住家业,现在因为上这个位置,要先丢了这份家业还得处处受限于人,那上这个位置还有什么意义!”夏侯晚斜倚在椅子上,卷缩着脖子,加上那低沉嘶哑的声音整个人显得弱小无力。
“平日里看那么多史书都看到哪里去了,你的目光为什么总盯着眼前的这些事呢!司马昭的事情还不够是个教训么,如果你当时杀了他,司马懿还能让段默帮我说话吗!夏侯晚,你要记着,我们身上只是承袭了父辈的荣耀,我们不是他们那样追随先帝征伐一生的国之栋梁,我们与司马家,陈家,钟家,王家没什么区别,你想得到就要先舍去,或者交换……你明白吗!”夏侯楙近乎语重心长,他一直觉得夏侯晚聪敏机灵,对人对事都相对通透,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弟弟为什么总是短见于眼前。
“我是没有那么长远的布局,可我知道只要盯着眼前的每一步不要出错,我就能坚定的一直走下去。这里是边陲戍地,谁知道一场战争下来以后会是什么格局呢,在这种地方,有必要规划的很长远么!每走一步都锋芒毕露,让他们看看我每一步都走的很踏实,他们就不敢再来捣乱,我做的有错吗?”夏侯晚声音颤抖,明显是用多了力气。
夏侯楙叹了一口气,似乎是不想再说了,他把身体调成侧坐,看着不远处的一幅求道图,微微闭上眼睛。
“这肯定是大司马干的,他为了钱已经不择手段了,董舒把外边的钱都帮他收拢起来了,他就又盯上我们家的产业了!当时还说过要把董舒通蜀的事重办特办,现在因为他能拢钱,恨不得给他加官升爵……你看看在这个地方有人做长线布局吗!那个不是心狠手辣的走一步算一步!”
“住口!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刚刚说的又是什么话,你这点气度和格局,怎么统领州府。为官者,切记言少言浅言大局,天下州郡,哪个老爷是小孩子脾气的!刚刚说的话,就是在你的别驾苑也休要再提!”夏侯楙听到大司马三个字,猛地站起身。
“你是不愿相信还是不敢相信,除了他,还有谁敢动通樊楼和春熙坊呢!”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就目前长安的形势,你觉得你去硬碰硬就能上位吗?”
夏侯晚不再说话,事实胜于雄辩,如果硬碰硬有胜算的话,他也不至于来找大哥生闷气。
两人长久的沉默了一阵,窗外传来几声狗吠,不知道什么人从外院经过。
“你说的都对,这是个不能硬碰需要从长计议的事情。但我们不能就这么被动的坐着了,你是要回洛阳的人,那毕竟是家里根基所在,你不能再出手了,我也不能再忍了,我必须让他知道,夏侯家不是只有鼻子眼睛和耳朵,还有一双腿和一双手,他们想做点什么,必须要问问这双腿和这双手答不答应。”夏侯晚一字一句的,都带着仇恨和冲动。
“你不要这么冲动,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大司马如果想筹钱,他大可直接跟我明说,没必要跟我们闹到翻脸的地步,说到底长安夏侯家也是他的一个棋子!你什么都不要做,等郭配回来我亲自去走一趟,探探他们口风。”
……
两人这个话题还没达到一致,门外就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稍刻,只听得管家一声高喊:“夏侯督军到。”
两人赶紧收拾了面色,各自装出一张故作轻松的面容。
夏侯清低沉着脑袋走进房间,把手中的头盔放在桌子上,整个人如同泥尊一般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三弟,你糊涂啊,就算是反击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带兵驱赶他们。”夏侯楙语气轻盈,比责备更多的是惋惜和惶恐。
“大哥二哥,我应该是又闯祸了,可我实在忍不了,这个办案的理由荒唐至极,这根本就是冲着夏侯家来的阴谋!”夏侯清抬起头,说完话把目光落在对面夏侯晚身上,他不指望大哥能听懂,他希望能得到二哥的支持。
夏侯晚冲弟弟点点头,转而把目光丢向夏侯楙:“你听听,我们都能感受到这是大司马的阴谋,只有你还觉得他拿你当自己人!”
夏侯楙还没有说话,夏侯清却突然站起身:“应该~不会吧,二哥……大司马他一向光明磊落,在军营中……”说了一半,他又自己坐下去,他这个时候脑袋里一片慌乱,根本没什么清晰的头绪。
“不要再争了,就按我说的办,事情做了就做了,不管怎么说,不能影响老三在军中的前程,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才是我们夏侯家的担当所在!”
一阵凉风透过窗户漫上柱子间的纱幔,扰得夏侯楙头顶上的水晶帘细碎作响。整个下午三兄弟都没有离开这个房间,他们一会儿聊天一会儿沉默,说了很多,但又好像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