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华放下乌蝇,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帮他把衣袖撕开,右手手臂上的枪伤伤口显眼,表层隐隐有些烧焦发黑,伤口里侧的皮肉往外翻转着。
“妈的。”
阿华低声咒骂了一句,摸出香烟点上吸了两口然后塞进了乌蝇的嘴里:“没想到这个扑街还会装死,他妈的,中了他的道了。”
“没什么大事。”
乌蝇靠着石头坐在地上,咬着香烟大口的嘬着:“出来混,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我们要找他,他肯定要反抗。
中招了就是中招了,没什么好说的,一点做事的魄力都没有,他们也不可能收我们。”
“希望你的手没事。”
阿华有些担心的看了眼乌蝇:“按照我说的,咱们就应该去找大佬辉,他门路多,有专门的医生帮忙处理伤口。”
“不。”
乌蝇却坚决的摇了摇头,尽管他脸色苍白,但是头脑却非常清醒,看着山脚下远处城市的霓虹:“咱们斩的是差佬的手,枪还响了打中了我的手,差佬有脑的话,现在一定全城重点关注任何一个受伤的病人,尤其是枪伤。”
“现在去找大佬辉,他们就会有被发现的风险,哪怕他们有私人医生可以处理,但咱们这件事情就没有做到最完美。”
“他们会看轻咱们,出了事咱们就一定自己扛住,等一切风平浪静以后再出去那才是最好的结果。”
乌蝇的想法还是非常极端的,或者非常看中这次做事,他非常迫切,所以哪怕自己的右手会有风险:“咱们不能仅仅只让他大佬辉看到咱们能做事,这样只不过是个莽夫,随便一个十六七岁的后生仔可能都比咱们还要猛,没有任何意义。”
“我们不仅仅只有胆识、魄力,更要有自己处理事情的能力,我们要塑造的是一个出了事,不会第一时间只想着靠大佬帮咱们解决麻烦的角色形象。”
他的目光看向阿华:“你想想,大佬辉身边都是些什么人?能打的人比咱们多的是,光那个白毛仔我觉得他可以打十个咱们,他身边缺打仔么?”
“要说办事能力,身边的那个长毛跟大D,咱们跟他们比起来更是普普通通,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那就要最大化展现自己的价值。”
他说话不停,眼神坚定的看着阿华:“他吴志辉需要的肯定是敢打敢搏,出了事还能自己解决问题的角色,只有最大化展示咱们才能入的了大佬辉的眼,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
阿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了,乌蝇分析的确实有道理,转而担忧的看着乌蝇:“那你右手上的伤口.”
“没关系,我们自己处理一下,处理的好不过是伤疤丑了点而已,处理的不好,废了也就废了。”
乌蝇牙关紧咬脸颊咬肌明显,烟蒂上留下深深的牙齿咬痕:“一只右手而已,人人都有右手但不是人人都能出人头地,我们这种矮骡子有右手又有什么用?!”
他眼神坚定:“如果一条右手换我一个机会,我乌蝇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抓住,做不了威水四方的乌蝇哥,大不了我以后改名叫左手,少一条手一样出人头地!”
阿华闻言眼神带着几分意外的看着乌蝇,他总感觉乌蝇好像忽然之间就成长了,以前都是自己教他做事的。
“帮我处理一下吧。”
乌蝇侧身从一旁的包里翻出来一把匕首丢給了阿华:“我忍着点就行,问题不是很大。”
好在两人提前有所准备,倒也不至于条件太过于简陋,提前准备了处理跌打酒,只是没想到会被枪射中。
“嗯”
阿华接过匕首用煤油打火机简单的烧了一下消毒,撕下一块衣服布条来绑着乌蝇的手臂肌肉:“你忍着点。”
乌蝇捡起地上的一块树枝咬在嘴里,随着下刀,乌蝇脸颊青筋暴起,“嘎嘣”一声干枯的树枝直接被咬断。
匕首切开一点皮肉,把伤口里带血的弹头挑了出来。
“呼”
乌蝇鼻孔冒着烟雾,随意的擦了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右手手指尝试的活动了一下,虽然疼痛但是五指倒也还能传来知觉,能够控制五指。
他用烟头重新給自己续了一支香烟,用火机焚烧着匕首,眯眼盯着跳动的火苗:“其实当时我很怕的,跟华哥你混了这么久,我乌蝇嘴上喊的最威水,但实际給我一把刀我都不敢去斩人。”
“每次如果有事我乌蝇肯定躲在最后面,你其实心里清楚的很,但还是愿意收留我这种扑街小弟,我好感谢你。”
“没有的事,你是我最忠心的小弟。”
阿华也坐在了地上,长吐一口气:“哪怕我阿华混的再扑街,一样愿意叫我一声大佬死心塌地跟着我。”
“呵呵。”
乌蝇轻笑一声,看着被火焰烧的微微发红的刀身,抬起来对着伤口直接烫了上去。
“滋”
声音细微又刺耳,乃至于能闻到焦糊味。
阿华张了张嘴,看着表情扭曲的乌蝇,重重的嘬了口香烟,拿起撕开的布条来帮他把伤口包扎了起来。
好一会。
缓过神来的乌蝇翻了个身,把丢在地上张忠林的断手捡了过来,从兜里摸出一小包提前准备好的石灰。
如同古代战场斩人首级拿首级回去邀功一样,先用石灰简单的处理一下,石灰敷在断手之上,再用塑料袋包了起来丢在一旁。
做完这一切,乌蝇这才彻底放松下来,脱力的靠着石头目光看着远处。
晚上十点多的元朗区,站在高处城市夜景虽然不及太平山那顶极佳的城市夜景,但也还是能看到一些城市霓虹的。
“你看看香江夜景这么美,但是你我出来混了这么多年,这霓虹夜景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就是这个年代,类似于他们这些群体众多人中的一个真实缩影而已,太多太多了。
底层的人人人都渴望有朝一日能在这座大城中崭露头角,但不过是徒劳挣扎罢了,再璀璨的城市霓虹也与他们无缘。
“自己弟弟办婚礼,迫于经济压力,我借的贵利在天台上摆酒,受尽了别人冷眼。”
乌蝇目光坚定的看着远方,有些自嘲的撇撇嘴笑道:“就这样也就算了,还被贵利的人当众戳破这件事,大家都下不来台,真是丢人现眼。”
“那时候我就在想,这辈子我乌蝇都不想再在我身上发生了。”
他扭头看着阿华,烟头冒着的青烟被风吹散开:“从那个时候我就告诉自己,要么搏命争争个出人头地,要么就不要再混什么社团,老老实实卖一辈子鱼丸,脚踏实地。”
“既然从大佬辉手里争了一个机会,既然我要去做这件事,那就一定要做的完美,最大化的让他看到咱们两个行不行。”
他左手紧攥在一起,指关节发白:“只有做的完美且干净,他才会真正的看重咱们,才真正的想着会去用咱们。”
“我要搏一个机会,哪怕赔上我的右手!”
乌蝇冲阿华伸出了左手来。
阿华看了看嘴唇干裂的乌蝇,跟着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来,紧紧的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