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晋北那连绵起伏、仿若巨兽蛰伏的大山深处,有个叫桃源村的小聚落,村子不过二三十户人家,像颗遗世的松子,散落于翠影蔽日、兽吼时常回荡的山林怀抱。
小虎,便是在此长大。自他有记忆起,爹娘的面容就模糊在一场山匪洗劫中,是爷爷,那位腰背似苍松、目光如隼的老猎人,将他拉扯大。
破晓时分,晨光还在山尖踌躇,爷孙俩已荷着猎枪、带着干粮,踏入山林。山林是他们的猎场,更是学堂。爷爷脚步轻悄,每一步都似与大地相融,侧身指着一处被翻动的泥土,压低嗓音:“虎子,瞧这儿,野猪刚拱过,顺着这蹄印寻,保准能碰上。”小虎瞪大眼睛,学着辨认踪迹,心像林间雀跃的小鹿,扑扑直跳。
夏日,林密如织,蚊虫肆虐。小虎被叮得浑身是包,痒得直跺脚,嘟囔着要回家。爷爷轻敲他脑袋,“娃儿,猎人可没怕痒怕苦的,耐不住,咋从林子里讨生活?”边说边采来草药,揉碎涂抹在他身上,清苦药味散开,瘙痒渐消。
冬日,大雪封山,万物蛰伏,却是猎貂的时机。爷爷带着小虎,在貂穴附近设下精巧套索,再撒下些许熏肉碎末作饵。两人窝在雪窝子里,冻得鼻尖通红,身子瑟瑟,却紧盯不放。许久,一只紫貂小心翼翼探出脑袋,机警张望,小虎紧张得大气不敢出,直到那貂踏入套索,挣扎瞬间,爷爷箭步上前,稳稳擒住,收获珍贵皮毛,小虎眼中满是崇敬与兴奋。
成长在枪火与兽影间,小虎练就一手好枪法,能在百步外射中野兔,追踪猎物一整日不知疲倦,山林的风、雨、雪、雾,都渗进他骨血,将他雕琢成这方天地里不羁的精灵。
年复一年,小虎长成少年,个头蹿高,臂膀有力
枪炮声最初像天边隐隐闷雷,顺着山谷悠悠传进桃源村时,村民们还只当是山外又闹了匪患,照旧过着砍柴、采药、狩猎的日子。可那雷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终是震碎了山村的宁静。
一日,小虎像往常那般,背着猎获的野兔、山鸡往家走,半路却瞧见山林间有异样动静。他猫着腰、攥紧猎枪,借着树木掩护悄然靠近。拨开一丛灌木,只见一个身影倒在草丛,军衣褴褛、血迹斑斑。小虎心猛地一揪,忙凑近查看,那人虽气息微弱,却还睁着双眼,瞧见小虎,本能要摸腰间枪,奈何脱力。
“别怕,俺不是坏人!”小虎忙表明身份,见对方是个军人,心中敬意顿生。他麻利撕开衣角,给伤者包扎止血,又喂了几口水。一番折腾,那军人才缓过神,言自己是八路军战士,叫李勇,队伍遭了鬼子突袭,拼死突围至此。
小虎扶着李勇回村,安置在自家炕上。爷爷瞧着伤者,目光凝重又坚定,熬草药、炖野兔汤,悉心照料。在爷孙俩照拂下,李勇日渐康复,其间,他给小虎讲山外抗战事:日寇烧杀抢掠,百姓苦不堪言,八路军为护山河、救苍生,穿梭枪林弹雨。小虎听得双拳紧握,眼中怒火中烧,想到家园或遭此厄运,心中激荡难平。
“虎子,咱不能窝在这山里,眼睁睁看鬼子糟践咱土地,得出去跟他们干!”李勇拍着小虎肩膀,语重心长。小虎望向爷爷,老人满脸沧桑却透着决然,“去吧,咱家世代守这山,如今山外家国蒙难,猎人该拿枪护更大天地!”
小虎狠狠点头,收拾简单行囊,背好猎枪,随李勇迈出村子。临行,回望那熟悉山林、错落屋舍,他眼眶泛红,却脚步铿锵,恰似奔赴另一场宿命狩猎,只是这回,猎物是残暴日寇,战场是破碎山河。
初入部队,小虎像头闯进陌生丛林的幼兽,诸多不适。操练步伐、摆弄枪炮,他样样落于人后,夜里躺在大通铺,满心沮丧。可一闭眼,村里老小笑脸、山外百姓惨状便交替浮现,咬咬牙,天不亮就起身练枪、跑操。
头回参战,是场伏击战。小虎伏在草丛,双手紧攥枪杆,心跳如雷,震得耳根嗡嗡。鬼子车队渐近,扬起漫天尘土,待口令一响,枪炮齐鸣。小虎瞄准目标,扣动扳机,可头回见这阵仗,手抖得厉害,子弹偏了。身旁战友接连倒下,他又急又怕,这时,李勇一声怒吼:“虎子,稳住,当是在林子里猎兽!”
这话似一道光,照进慌乱心间。小虎深吸口气,忆起狩猎时潜伏、瞄准、一击即中的沉着,再望鬼子,只剩必杀决心。他重新瞄准,一枪撂倒个鬼子,渐入佳境,弹无虚发。战斗惨烈,硝烟刺鼻、血水横流,小虎跟着战友冲锋、拼刺刀,嘶吼着、奋战着,像头被激怒的猛虎,无畏生死。
战后,部队休整,小虎望着伤痕累累、减员不少的队伍,泪水夺眶。但他明白,从猎户少年到抗日战士,每滴泪与汗、每处伤与疤,都是成长代价,亦是守护山河“弹药
小虎在八路军队伍里愈发沉稳干练,声名也在部队中传扬开来,成了战友们信赖的“神枪手”。可日军也听闻了有这么个棘手的“山林战神”,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悬赏高额赏金要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