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轻轻吻了一下婴儿的额头,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带来丝丝凉意,还有衣服上淡淡的香气。

如此相近的距离,让加茂枫第一次看清了母亲的容貌。

媲美石榴花那样火红的长发垂在肩头,双眼亦是与头发一般耀眼的朱丹,尽管如此,那双眸子里却没有与颜色相匹配的桀骜和张扬,反而像被风吹起的湖面一般水波涟漪。

美艳,但内敛。

加茂枫微微瞪大了眼睛,可惜双眼并没有因此接收到更清晰的景象。

她下意识伸手,想去抓住那一闪而过的画面。

女人温暖的手与之交握在一起,绽放出比合欢花更艳丽的笑容。

......好吧,最起码自己的新妈妈是个大美女,自己对她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黑暗重新覆盖上来,加茂枫抓住了对方的手指。

温柔的手在掌心中,带着晨曦的微光,倒映在她的瞳孔之中。

*

作为婴儿,前三个月是最难熬的,除去身体的健康状况令人担忧,最大的问题依旧是那双先天不足的眼睛。

寻常的孩子一出生就能使用视力,用这种最直接的办法感应世界。

而加茂枫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加上单调的婴儿生活,除了枯燥难熬,还是一种精神上的压迫。

陌生的世界,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不管哪项都在挑战她的忍耐底线。

刚开始的时候,她只能尽量缩成一团,或者紧紧抓住婴儿床的栏杆,以这种无力的方式为自己提供安全感。

但后来,属于成年人的理智打败了那点脆弱。

双眼缺陷带来的痛苦不仅是眼睛会感到疼痛,还有被黑暗和未知包围的恐惧,为了能尽可能分析出周围的情况,加茂枫不得不用一切方法汲取信息。

声音,味道,温度,气息......任何可以反馈周围情况的事物,都会成为自己的“眼睛”。

比如木履与地面的撞击声,衣服与布料的摩擦声,空气中的温度和湿度。

其中,她最敏感的莫过于气味。

鼻尖传来若有若无的香气,不多时,一双温暖的手将加茂枫托起,加茂夫人温柔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昨晚睡得好吗,枫?”

加茂枫对着味道的源头伸手,抓住了对方的衣襟,算是回应。

果然,这就是加茂夫人的味道。

加茂枫心想。

不同的生物有不同的味道,有些强烈,有些寡淡,这也很好地帮助她去分辨周围的事物。

说是体味也不太合适,因为自己闻到的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味道,而是每个人皮肤之下散发出来的血腥的味道。

说起来可能有些抽象,但这些血液各有各的特点,比如加茂夫人就是淡香,侍女小姐们更为普通,有些带着臭腌鱼的味道,有些是甜甜的,还有些是枯木之类的感觉。

是因为婴儿本身对这些比较敏感,还是因为自己比较特殊?

加茂枫思考不了太多,羊奶腥腻的味道铺满味蕾,她又被侍女灌下小半瓶奶粉。

令人作呕的膻味充斥口鼻,加茂枫死命咬住牙关,却终究没憋住,哇一口把刚喝下去的奶全吐了出来。

*

半岁左右的时候,加茂枫已经靠着自己坚韧的毅力适应了新的身体,她能吃能喝,不会再虚弱到手脚都不听使唤。

加茂夫人也对自己唯一的孩子疼爱有加,生怕天生脆弱的女儿出现什么意外,每天夜里睡觉都要抱着她睡觉。

所以下人们即使有事禀告,也会尽量轻手轻脚敲开房门,避免吵醒她们脆弱的大小姐。

但这天,侍女在半夜慌慌张张叩门,丝毫不避讳里面还有难哄的婴儿,加茂夫人也急急忙忙起床,还没来得及更衣,门外赫然出现一串脚步声。

伴随着丝丝苦味,一股难以言说的恶臭突然钻进了加茂枫的鼻腔。

不同于自己闻到过的任何垃圾的味道,就像呕吐物中带着腐烂的生鱼片,有种说不出感觉的难受。

好臭的味道,是什么东西在发烂吗?

加茂枫被恶心得有点想吐,不适地晃着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