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列之下,人已非人。”
裴行俭的声音越发冰冷,“是供奉神佛的香火,是卜算命运的工具,是传递血脉的胚胎,是堆砌王座的骨骸。”
“序列之上,人不做人。老头子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局面,才会决心亲手结束这一切。”
似有一团怒焰烧在胸膛之中,裴行俭越说越怒:“所以我这次要帮老头子,不能让他孤军奋战。免得让别人嘲笑儒序跟他们都是一丘之貉,都是披着人皮的嗜血野兽!”
余音绕在屋檐之下,响在风雨之中,振聋发聩。
“老刘,这些问题你不该看不明白,你是心乱了!”
裴行俭一针见血,毫不留情戳穿了刘谨勋心头深埋的杂乱思绪。
“刘途和刘典的事情,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刘谨勋仰面长叹:“我能怎么办?在番地的时候,我跟李钧又见了一面,在看到他的时候,我确实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但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吧。
“我已经没有能力再与他一较高低,就别为刘家招惹麻烦了。毕竟刘家也不是我刘谨勋一个人的,就别再拉着那些无辜的子孙一起送死了。”
裴行俭紧皱的眉头稍稍松开,劝解道:“你能想通就好,其实这件事也有好的一面,要不然我们俩现在也没有机会一起并肩共事。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趁着你现在还有时间,再生几个吧。好好栽培栽培,一样能撑得起你的刘阀。”
“为老不尊,什么年纪了还生?”
刘谨勋笑骂道:“而且你忘了,以后哪儿还有阀?只有家了。”
“那也比我强,我就是孤寡老头一个,等死了恐怕也没人会为我抬棺扶灵,只能辛苦白泽那娃子,找个土坑把我埋了。”
“越说越丧气,行了,不跟你这个老不正经的废话了,也该去办正事了。”
刘谨勋的身影渐渐变淡,在消散之前,留下一声凝重的话音。
“行俭.千万保重。”
“你也保重,老学长。希望咱们这辈子,千万不要刀兵相见。”
裴行俭自说自语,望着如漏夜空,瓦檐下珠串成帘。
“耳听得悲声惨心中如捣,同遇人为什么这样嚎啕?莫不是时节难天不落雨?亦或是世道恶地不生草?”
形貌邋遢的老人拍着扶手,轻轻打着节奏,嘴里断断续续哼唱道。
“.你怪我不该人前逞骄傲,不该词费又滔滔。我骂你袖手旁观在壁上瞧。都休要噪,都且站了,先待我去问一遭。”
“爹生娘养是天理,人情冷暖凭天造,谁人敢动半分毫?”
男人一动不敢动,双眉拧紧,直勾勾盯着站在十丈开外的李钧。
对方上身赤裸,虎背狼腰,流畅的肌肉线条蕴含着惊人的力道,此刻正仰头凝望着头顶闪动的星光,冷雨沿着刀劈斧凿般的分明的下颌不断滴落。
蓦地,李钧似察觉了对方的目光,低头看向了他。
目光一触,男人霎时如见天敌,惊惶间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但就在同时,他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和此行任务,羞恨之下又带着些恼怒,顶着基因的预警,将头抬起。
一片如平地陡起山峦的恐怖阴影不知何时立在近前,轰然撞进了他的眼睛!
男人瞬间如坠冰窟,浑身如针刺一般,一阵阵地发疼。僵硬的颈骨一寸寸抬起,看到了那双向下睥睨,淡漠无比眼睛!
“你就是鸿鹄派来的人?”
“革君李钧.革君李钧”
无边的恐惧在心头翻涌,无量的惊怖在脑中肆虐。
男人对李钧的问话恍如未觉,只感觉周遭的一切都被全部抽离,一片混沌黑暗之中,只有那双眼睛还在不断拔高,不断放大,完全占据了他的视界。
“你又是个什么王?什么侯?”
李钧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像是在询问街边的商贩,案板上的猪肉是个什么价钱。
“我”
男人无法控制自己颤抖的四肢,双腿不由自主向下弯曲,膝盖朝着地面一点一点靠近。
“算了,是什么都无所谓了。连手都不敢还,肯定比那个兵序还不值钱。”
意兴阑珊的话语让男人的心脏猛的揪紧,凝固的空气无法再吸入肺腑,溺水般的窒息瞬间将他吞噬。
劲如刀锋,刮骨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