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对视一眼,甘泉心中便无法抵御的升起一股无力和恐惧,瞬间淹没了他的五脏六腑。
仿佛眼前是一群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庞然大物,而自己只是一只匍匐在他们脚下的一只弱小虫子。
甘泉干张着嘴,喉咙像是被舌条堵塞,发出呓语般的咯咯声响。
崩溃的佛国让他感觉自己的脑海如同被撕裂,汗珠顺着额头滑入瞪大的眼睛。
酸涩的刺痛让甘泉忍不住眨动下眼睛。
视线明暗的短短瞬间,一张怒火凌冽的凶戾面容,几乎已经撞到了他的脸上!
“法王?一个序六,也敢开佛国罩老子?”
五指如钳,扣住甘泉的脸。
李钧单手举起这具肥硕丑陋的身躯,压着怒,收着力,朝着地面掼下。
轰!
一声闷响,那架华贵的车撵瞬间四分五裂,席卷的余波将整个仪仗队伍尽数掀翻。
先前佛威如海的甘泉法王,此刻躺在一个深坑之中,折断的颈骨让一颗肥头歪斜成一个骇人的弧度,七窍淌血,奄奄一息。
这还是李钧尽力收束力道的结果,如若不然,甘泉恐怕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遍。
“四九,把这个脑子也挖了,看看这位法王的背后到底有哪些佛陀!”
李钧一脸厌恶的甩了甩手上沾染的血水,转头朝着邹四九吩咐道。
挖脑子?
这种手段甘泉并不陌生,甚至是熟稔至极。
可他从没想过这种事情竟有天也会落在自己身上。
“大人,大人”
甘泉肝胆俱裂,用佛念出声,仓惶喊道:“小僧是桑烟佛主林伽婆座下弟子,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看在桑烟佛祖的面上饶恕小僧。”
“桑烟寺,林伽婆”
李钧闻言低头看向坑中的甘泉法王,露出一丝含义不明的笑意。
“那巧了,看来不用挖了。”
“不用挖,当然不用挖,如果大人需要因果算力,小僧手里存有不少提纯后的佛奴”
甘泉求饶的话语尚未说完,就见一只脚重重踩在脸上,两颗眼珠在挤压的巨力下顿时炸出眼眶。
“大人饶了小僧,小僧是桑烟寺的人,桑烟寺啊.”
甘泉绝望的嘶嚎,还在妄图用桑烟寺的名头震慑李钧。
“我知道你是桑烟寺僧人,你先帮你的佛主林伽婆下去黄泉探探路,我随后就送它下来跟你作伴。”
崩裂的皮肤露出金属面骨,浑浊污秽的液体从口鼻之中泊泊涌出。
就在甘泉的头颅即将被李钧碾爆的瞬间。
一声突如其来的惊呼,打断了李钧落脚的动作。
“不要!”
这个声音虚弱且轻微,语气中带着一股怯懦和乞求。
李钧转头看去,眉头紧蹙,疑惑的看着这个面色苍白的番地妇女。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顿珠也愣愣的看了过来,空洞的眼眸中爆发出不可置信的精光。
因为此刻出声制止的李钧,不是旁人。
赫然正是方才被金珠村村长老建九护在身后的孩子的母亲。
为什么?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同样身为佛奴的顿珠立刻便有了答案。
也知道了为什么会是这个妇女站出来。
只见他喉头滚动,嘴角抽搐,似乎想要说话,可屡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只是紧了紧怀中干瘦的尸体。
都是为了赎罪罢了,自己又能骂她些什么?
“这位明明大人,求您不要再做出亵渎法王举动,您的怒火,金珠寺愿意承担。”
妇人对着李钧双手合十,高过头顶,跪地乞求。
在她的身后,清醒过来的少年泪流满面,却死死咬着嘴唇,学着母亲的模样,做出一样的动作。
“金珠寺愿意赎罪。”
越来越多的金珠寺佛奴跪行穿过散乱的仪仗队伍,前人的脚底贴着后人的头皮,在呼啸的风雪中跪成密密麻麻的一片。
“求法王宽恕。”
这一幕如冷水浇头,一瞬间熄灭了李钧身上所有的杀意和愤怒。
肮脏破烂的毡袍挡不住刺骨的寒风,破皮的额头流下鲜红的血水,一张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麻木的虔诚。
李钧看不懂,也想不通。
他不认为自己脚下的僧人是什么普度众生的圣人,尽管自己刚入番地,但从对方的言行做派也看得出来这就是一个将普通百姓敲骨吸髓的恶僧。
但这些人为什么会甘愿用自己的性命来换甘泉的一条活路?
分明没有纵横序的捭阖,也没有阴阳序的入梦,更没有儒序的印信。
这里也不是被人操纵的黄梁梦境,而是真实不虚的现世。
可为什么自己现在却成了诛佛的邪魔?脚下的恶僧反而成了救赎的佛陀?
“这就是番地,他们都是甘泉寺的佛奴,如果甘泉死了,弑佛的罪名会让他们被整个番地抛弃,尸体无土安葬,灵魂无路归乡。”
袁明妃的声音出现在李钧耳边。
“在百年佛乱之后,整个番地只剩下了两种人,一种是行走佛国的僧人,另一种则是跪行赎罪的佛奴。他们世世代代都要为了先辈的信仰选择而赎罪,根植在血脉之中的枷锁禁锢着他们,不止是肉体,还有灵魂。”
“在番地佛门的眼中,佛奴受苦是命中注定,不能反抗,如果反抗,就要被处以残忍至极的刑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