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殿下好惊人的戟法!我认栽了!”
不顾两军间骤然爆发的截然相反的哄然,罗贝尔又躺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凑到伊日的身边:“如何,殿下,可消气了吗?”
伊日睁开疲惫的双眼:“你果真防水了。”
“我只是觉得,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因为一时冲动而死是最不值当的死法。”
“你怎么认定我不会杀你,如果我刚才捡回武器……”
“多谢殿下担心,请看。”罗贝尔平躺在地上,艰难地往旁边蹭了两下,悄悄从怀里掏出……一把上了膛的火铳。
恰好二人之外的任何人都看不见的角度。
对上对方睁大成鸭蛋的眼珠子,他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其实我也怕玩脱,所以提前备好了下策。呃,你看,死得不一定是我。”
看到发生在眼前的荒唐一幕,以伊日的脑子怎么可能还转不过弯来。
“你居然,真的这么做了!”
伊日愤怒地咆哮,将断裂的短杆重重插进泥土。泥点溅起,脏污了纯白色的斗篷。
“令我们的荣耀蒙上了灰尘!玷污了神圣的决斗!恶心!你这是在羞辱我!也是在羞辱捷克人!”
“停,别扣帽子,兄弟,只有你输了,和他们没关系。”
罗贝尔掌心向上,为他指明方向。
“你看,你的人民们,正在为战争的胜利结束而欢呼雀跃呢。”
他猛地回头。
“英雄”的捷克军人们,无论贵族还是征召兵,无论骑士还是盖特曼,无不热泪盈眶地相拥而泣。
他最钟爱的下属,莫伊米尔与普罗科普,以及重伤未愈的约格,三人紧紧抱在一起,踢踏着捷克民族的传统舞步。
小主,
相比那边士气低落的奥地利人,大难不死甚至“反败为胜”的捷克人们载歌载舞,欢声震天。
“……这种时候,打扰臣民的庆祝,多少失了些为王的器量。”
“你没有资格评价我。”伊日反击挖苦道,“将自己的荣誉视作结束战争的垫脚石,你比我记忆中更无耻了。”
“我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选择了最合适的处理办法。一名不久前击败了举世无敌的异教徒帝国,在朝堂上封无可封的教会大臣,冲动发兵致使丧权辱国,功过相抵,于是皇帝不追究战败与战胜的责任,你不觉得这是个完美的剧本吗?”
为防外人看出破绽,罗贝尔用最小幅度展臂,但他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这是我昨天晚上才想出来的天才计划,为了这个,我把本来预备侵略波西米亚的市民全都遣散了,怎么样?”
“……我在这个剧本里扮演什么角色,反派吗?”
冷静片刻,伊日重归平静。
“不,你是率领人民成功扞卫独立成果的捷克民族英雄,但是,没人规定独立了就非得脱离帝国,对吧?你们继续称你们的捷克国王,我们也继续称我们的波西米亚选侯,从今往后再有人去你们的土地撒野,你们就尽管按照捷克的法律依法惩治就好。”
“你不在乎?”
“我为什么要在乎。”
他摊开双臂,嘴角勾勒起弧度。
“这次十字军之行,我见到了许多不同以往的事。信仰基督教的人民,会为了避免小命不保而勉强自己生活在穆斯林的统治之下。胆小的鼠辈,屈居人下做了半辈子傀儡,也会有追求自由的梦想。颇受景仰的突厥重臣,为了保住自己的权位不惜出卖国家利益,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他们都选择了处于当下情况的最优解,不是对国家的最优解,只是对个人而言的最优解。选择有够自私,但确有值得借鉴之处。‘自侮’也是一种自保,耻辱不等于失败,我也是刚刚才明白这个道理。”
“……哼。”
伊日收起凝视罗贝尔的眼神,不爽地哼了一声。
“恭喜你,欢迎加入肮脏大人俱乐部,说实话,你觉悟得有点晚了。”
“不,不晚。”罗贝尔轻轻说道。
“只要来得及,永远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