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抄下车牌号了吗?”我急急拖着她回到六楼,掏出手机想打给前台Krys,让她给女兵换房,鉴于情况不明,总之多备几个心眼总是好的。小樱桃一口回绝,说犯不着兴师动众,那辆车没准是夜行者摄影师,专为雨景来拍摄,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抄车牌号毫无意义,如果对方真想针对酒店住客,也不会抛头露面,花点小钱随便雇个人来确认就行了。而且我见他不止在拍这边,其他街区也在同样取景,你有些大惊小怪了。”
“如果那人真是自由撰稿人,为何将车连续停上好几天?”我喝了些水,慢慢镇静下来,说:“这不是大惊小怪,我担心你出事,回头我下去查查住客的客户资料。”
“Besson,先别忙,你过来,”她斜靠在床头招手,将我脑袋搂在自己胳臂弯里,合上了眼,叹道:“我知道你很担心我,也许因为刚才我们玩了一下的缘故。但你别太放在心上,谁都会感到寂寞,人本就是动物,都有需求,正巧大家又都喝了些酒,咱俩谁都不欠谁的。我欣赏的是吕库古小姐,这一点始终没变,而对你,我没有任何感觉。”
“什么?我原以为跟你对上了眼,搞半天你压根没在乎过我?那你为何主动招引我进浴室?”闻听此话,我差点气吐血,本以为她在心中已默认自己成了我女友,然而却只是打发无聊。想着,我跳将起来,质问她说:“这种事在你们自由宪兵里很常见吗?”
“喜欢一个人与和他睡一起是两回事,作为佣兵是没有男女之分的,处在任何极端环境下,条件变得十分有限,不可能像都市人那样条理分明。而且今天不知道明天,燃起爱火就会像情侣那样。感情这种事,在战场上是大忌,用我们的话来说,一旦陷入爱河那就已不在状态了。你会在任务中偏心自己所爱的人,而忽略其他的伙伴,失误便是那样造成的。”她像哄小孩般轻抚着我凌乱的长发,嘴里不断发出嘘嘘声,说:“你身子很烫,可能是淋雨发烧了,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事明儿再说吧。”
Krys从前台打来电话,今晚总计有二十二间客房租了出去,大多都是国内各地的散客,其中六间是果核酒店的常客,没有成分复杂的人。她问我为何突然查资料?我只推说是喝醉了,刚才有些头脑发热,便匆匆挂了电话。
“好吧,当我白白将感情投资在你身上,既然你觉得这台车没在找你麻烦,那它有可能在找另一个人。”我要过她的手机,开始拨打远在佐治亚的马洛电话,接通线后便递给她,赌气道:“你不是想找霍利斯曼吗?那你自己跟他说吧,叫他在外州多留几天先别回来。”
虽然小樱桃不明白我意欲何为,但听见那个瞌睡虫般的嗓音顿时欢快起来,又是扮嫩又是作态,语调温柔得叫人起一身鸡皮疙瘩。就这样说了几分钟,直到对方要她将电话给我。
“或许是我弄错了,也可能真会出事,总之你和眼镜照做就成,我怀疑追咬你屁股的虎牙组织,找上门来了。”听他絮絮叨叨说着不可能,我忽然觉得这小子怎如此遭人恨,便收了线阴沉着脸,只望着头顶的射灯发愣。
总之,讯息我已传达出去了,他要怎么做完全是他的决定,关键就看明天,会不会有人上门踢馆,若真像我所预料的那样,连夜跑路那是免不了的。
至于女兵以及她的情爱,统统见鬼去吧。虽然她说得话不难理解,但我厌恶那种超级现实的态度,总觉得人与人之间需要一层遮羞布,让什么都暴露在灯下,实在叫人很无语。
我为何会为这个没有姿色的女人生那么大的气呢?是因为这种名不副实的爱吗?我不知道。总之我在她喃喃自语中困乏起来,并感到周身发冷,逐渐陷入昏沉之中。
一阵悠远且模糊的鼓点在刺激着耳膜,它们轻得就像午夜隔壁楼里某人正在起夜。我正是在这种异响中被搅了清梦。摸索着身旁,女兵已不知何时走了,整间客房漆黑一片,只能望见青色的窗外,正下着瓢泼大雨。窗帘被大风吹得飘腾起来,活像金鱼的尾巴在摆动。
伸手去按座灯,酒店似乎停电了,我只感到浑身越来越冷,便裹着棉被半坐起身。
这究竟是哪里?环顾四周我不仅纳闷,自己所在的环境这么陌生,如果它是0512,不至于会这般荒凉陈旧,果核酒店上一次翻修,距今也不过四年前。不仅如此,就连床的摆位也换了,整片天花倒垂着肚肠般丝丝缕缕的东西,完全不知所谓。
耳旁的铁皮鼓声一刻都未停歇,它好像来自墙对面。当我看向那个方向时,不由倒抽一口寒气,简直快要喊出声来!那是之前我与小樱桃观察楼下的窗台!它仿佛变宽了,而且延展出去,墙头又多出另一扇破窗,整座客房无端显得大了,足足多出了半间屋子!
换言之,这部分多出来的面积,等于占据了紧贴石墙的0514小卧房,多出来的一扇破窗是属于仓库的一部分。很显然,我陷在噩梦之中,在我老家里昂对它的解释,叫做魔魇,即与现实极像的情景重塑,或许发生在很久之前也可能是将来的某时。
梦境是灵媒们惯用的手段,通过催眠让人进入虚无空间。根据某些前卫的科技期刊介绍,那是没有时间概念的边界,许多预言家正是通过梦境来窥透未来,或是读解幻像的含义。我知道此刻自己仍躺在小樱桃的床榻上,而且这女人也在身边打着微鼾,但它们已全部消失。我留宿在5012并不是偶然,而是必然会经历的事。这间破屋正打算要告诉我些什么。
裹紧棉被我爬将起身,追着那声音过去,越靠近墙头越感觉不像是敲鼓,而是有节奏的呼吸,并开始变得吵耳。很快,一扇被窗外映亮的乳白破门出现在眼前,那正是小卧房的屋门,室内回荡着呢喃的人声,还是上次进仓库听过的两人对话,辨不出男女也听不清内容。
我顿时心中亮起高高低低的信号,一切都在警告我不得继续上前,更不可以去打开这扇门。我紧贴着架子床蹲下身子,尽量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屏息凝视着前方,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就立即转身退回去。
自己的心跳与古怪呼吸混杂成一片,眼前的破门出现了叠影,那是眼球一动不动长时间紧盯着某处产生的疲态。魔魇究竟想让我知道什么?我何时才能清醒回来?
就在这时,我眼前一黑,有东西从上而下,踩在两胯之间,那是一双青色的脚丫!难道是残鸦修道院血腥修女追到噩梦中来了?我不由捂住自己口鼻,死死看着它缓慢移动。很快,我辨出那不是传说中的老妖,而是其他。一头湿濡散发着鼻涕气味的黑发倒垂下来,几乎刺入我的眼睑。黑暗中无端冒出个瘦削女人,正在连声咳嗽,摸索着走向那扇破门!
这个鬼魅般的人显得异常高大,哪怕躬身也感觉会撞上天顶。她显得很虚弱,拖着枯槁的身子,嘴里低声唠叨向着破门走去。就这样,又破又脏的睡袍阗满视线,当她来到门前,忽然停住脚步,似乎感受到小卧房中除了自己外,还隐藏着一只老鼠,便缓缓侧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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