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贵两省封疆重臣都将目光投向堪舆图上的娄山关位置时,刘綎、马林、麻镇这一路明军正巧行至娄山关附近驻扎。
娄山关位于娄山主峰之中,北拒巴蜀、南扼黔桂,为黔北咽喉,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关上千峰万仞、重峦叠峰、峭壁绝立、若斧似戟、直刺苍穹,如果此时有卫星地图当能看出,它其实就是在一处险山之间的峡谷小道上建立的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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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綎在堪舆图前对二人解说道:“娄山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最是易守难攻不过,此为黔北第一险要,万峰插天、中通一线,但也正因如此,一旦娄山关若失,播州即将无险可守。
因此,我军此番不可强攻,需再分左右两路奇兵自小路攀岩而上,然后直插娄山关背后!如此内外夹击,三面克敌,娄山关可破也。”[注:播州即后世遵义,杨应龙老巢海龙囤位于后世遵义市汇川区高坪镇海龙屯村双龙组。]
马林仔细看了看堪舆图,不由得忧心忡忡,迟疑道:“这娄山关两侧皆为高崖绝壁,即便刘兄所部登山渡水如履平地,能够攀援而上,可再下至娄山关却谈何容易,这岂不是枉送将士性命?不如设计诱敌出关再行歼灭,后使火器破其关门,剿灭残敌如何?”
刘綎笑道:“马兄此计也不是不行,只是过于费时,且娄山关对播州而言至关重要,若我不能立刻攻下,则叛军援军必会抵达,到时便更难攻取。
马兄,我意娄山关既然险要,便更应从意想不到之处攻其不备,方能一举克之。至于如何从断崖之上攻入关内,这个我自有办法,还请马兄拭目以待。”
马林是马芳三子,从小主要练就最精的是治骑,其次则是守城,而对于这般山中险峻之地的作战则确实涉猎较少,此刻他其实觉得攻克娄山关几乎无解,但既然刘綎说得如此胸有成竹,那也只好姑且听之。
二十九日,明军于娄山关外大菁口列阵,只见大菁口乱石大木构置高墙,设有木栅十四座,两侧皆有深沟,关外遍地陷阱路障,掩埋木桩竹签,障碍重重。另有哨楼三座,是专为迟滞攻势所设置。
刘綎、马林、麻镇三将坐镇阵前,以都指挥使王芬为先锋,指挥明军沿路拆除路障。明军分列四阵,第一阵主拆路障,打开通道,另有盾牌手协护抵挡弓弩;第二阵随后跟进,待命冲锋;第三阵皆备火器,射程较远的三号炮负责炮击关楼,以掩护第一阵行进;第四阵持火枪、弓弩列于第三阵周围,一防敌军奇兵偷袭炮阵,二以射击关楼敌军来掩护火炮等攻坚利器。
播州军虽无火器之利,但也箭簇如雨,明军前进受阻,即便有盾牌抵挡,却仍有不少明军中箭身亡,还有一些误中陷阱。
幸而明军火器营及时掩护,火炮队很快压制关墙,火枪队推进射击,弓弩队间隙压阵,而播州军缺少与火器作战历练,在明军炮声轰鸣,弹丸箭簇密集的攻势之下,播州统兵舍人杨兆麟中弹,提调、坐寨等皆当场阵亡,守兵更是多有死伤。都指挥使王芬领明军趁势连攻近十道栅栏,前锋突入娄山关下。
在明军前锋与播州军于关前激战之时,刘綎早已分出奇兵两路,各有两千五百兵丁,其中开路的正是刘家军闻名天下的精锐家丁降倭夷丁。
这两路军都是自带口粮,在向导引领下从娄山关两侧小径而入,砍树开道,攀藤而上,向娄山关后方迂回。
由于山势着实奇险,沿途多为峭壁,明军失手坠崖而死者不在少数,熟苗向导再三叮嘱需极度谨慎,千万不可急躁,必须谨记其所划定路线行进。此时众人发现山间道路极其狭窄,很多地方仅能供一人通行,刘家军纵然以山地战闻名,此时也是举步维艰,很多人心中难免有些许恐慌,以至于行进缓慢,步步惊心。
这一路上,山中时而云雾弥漫,时而又山风强袭,明军在向导指挥之下,遇狂风则紧抓山藤岩石,遇云雾便就地歇息等待云开雾散。即便如此,仍有部分明军将士运气不佳,坠落山下,尸骨无存。
好在历经艰险之后,刘家军不负众望,真的攀藤而下,左右两路终于绕至娄山关后。
除分两路奇兵之外,刘綎还另分一路从娄山关右侧樵夫小径翻越小娄山,向白石口方向秘密行进,以防播州军偷袭。三路奇兵终在白石口会合,明军留一路镇守白石口,其余两路开始从娄山关后发起攻击。
此时娄山关前仍然激战正酣,十四道栅栏已皆被明军拆毁,陷阱尽除,明军主力鱼贯突入,播州军死守关门,弓弩箭矢即将耗尽。由于失去弓弩之后的他们不敢坐等拥有火炮的明军抵近轰击关城,迫不得已之下只好分兵一半出关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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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綎、马林见敌军出关,不由大为振奋,号令冲杀。刘綎、马林、麻镇三人亦先后上马出战。刘綎仍是那个刘綎,二话不说便挥刀杀入敌阵,当即便冲倒数人,周围苗兵一拥而上。刘綎善步战更胜骑战,因此翻身下马避开枪簇,挥刀砍杀,横贯四方,数招之下便已斩杀苗兵五人,由于他杀人实在太快,使得周围苗兵一时竟不敢近前。
而此时苗兵中竟然有认识刘綎者,看清来者何人之后吓得惊呼:“刘大刀至,势难抵挡,播州休矣!”周围播州军听得是当年刘綎已杀至眼前,一时间气势大衰。
马林是骑兵将领出身,此时虽然大股骑兵施展不开,但小股骑兵还是能用一用的。骑兵将领的特长之一便是对瞬间战局的精准把握,此时他见刘綎以其威名震慑得播州军气势瞬间矮了一截,立刻知道机会来了,亲领家丁马队陡然加入战局,左冲右杀,反复冲击,出关的播州军很快乱成一团。
此时奇兵从后攻至娄山关,娄山关守军原本看了关外刘綎之后就已经凉了半截腰,现在又得知后路失陷,立刻战意全失,纷纷弃守关隘,四散奔逃。明军再行掩杀,一鼓作气冲过娄山关乘胜追击,直追至永安庄方才作罢。
马林此时对刘綎已经心服口服,盛赞道:“刘兄果然勇冠三军,所部更如山中猛虎,势不可当。这娄山关重山峻险,刘家军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寻路攀登翻越,甚至以三路奇兵包抄其后,小弟实在不敢想象。
刘家军今日一战,想必已令叛军深知何为天兵。至于刘兄本人更是骁勇无敌,刘大刀之名一经喊出,播州全军气势都弱了三分,足可见昔日刘兄平定九丝、都掌诸蛮时是何等威风,思之令人向往。”
刘綎大笑道:“马兄过誉了,我幼时便随家父从军,至今三十余载,既然没死,总要杀出点名头。不过刘家军善步,马家军善骑,这却不好从一而论。
我听说侯爷有个想法,待朝鲜、播州战后,朝廷官军要行‘三大比’,一年北军大比,一年南军大比,一年南北两军大比。届时南北大比,骑兵方面还请马兄莫要留手,一定要给我麾下这些骄兵悍将点颜色看看,免得这群兔崽子坐井观天,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马林也大笑起来,道:“一样一样,届时步战大比,也轻刘兄莫要怕伤了小弟颜面,尽管狠狠打,挫一挫马家军骄兵锐气。
说实在的,自伐元大胜之后,九边骑兵现在一个个眼高于顶,真以为自个儿纵横天下无人能敌了,却不知若无侯爷运筹帷幄,咱们现在怕不是还要被蒙古人三不五时的进犯搞得焦头烂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