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一起出去抽颗烟?”
密不透风格外闷热的教室里,卫燃在给一个不久前由曹哑巴驾车亲自送过来的卖烟小伙子完成伤口的缝合之后,一边包扎一边用德语问道。
“一起吗?”安迪朝石医生问道。
“马上”
石医生疲惫的用德语回应了一句,在安迪的帮助下,给她负责的伤员也开始了包扎。
处理完了这俩伤员,早已汗流浃背的三人趁着一时间没有伤员抬进来,各自脱掉手套,一边往外走,一边各自摸出了烟盒。
当棉被帘子被掀开,刺目的阳光和持续的交火声全都更加清晰了一些。揉了揉发胀的眼睛,卫燃晃晃悠悠的往前走了几步,根本没管身后两位翻白眼儿一脸无奈的女士,随意的找了棵大杨树,松开裤腰带便开始了开闸放水。
借着撒尿的功夫,他也得以借着明媚的阳光注意到,这学校被破坏的似乎并不严重,昨晚在夜色中看到的那些损毁的房屋,似乎都是学校周围的建筑以及操场的一部分,更远处这座学校的其余建筑,至少看起来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毫无疑问,这是个绝对的好消息。
打了个哆嗦,嘴里叼着烟的卫燃重新系紧了腰带,寻了个太阳晒不到的墙角坐下来,默默的看着远处那些忙碌的百姓。
此时这学校就像个中转场地一样,那些衣着各异年龄各异的津门普通人或是推着小推车、挑着扁担,或是骑着洋车,拉着黄包车,又或者驾驶着轿车往来穿梭,运送吃喝物资、转运伤员药品。
稍近一些,他也看到了正站在不远处另一栋小房子的门口抽烟的安迪,后者见卫燃看过来,还下意识的张开双臂试图挡住身后的门框。
见状,卫燃立刻收回了视线,靠着墙闭上眼睛猛嘬了一大口香烟,靠着尼古丁缓解着通宵忙碌的疲劳。
然而,都不等他这一颗烟抽完,就在方便完的安迪和石医生结伴走回来准备坐在卫燃身旁的时候,天空中却传来了格外密集的飞机轰鸣!
“鬼子的飞机!”
安迪在卫燃爬起来的同时大喊着,这个同样疲惫的女人,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竟丝毫不比卫燃慢的爬起来,玩了命的冲向了他们曾彻夜忙碌的教室——那里面还有两个伤员呢!
几乎就在他们二人相继冲进这间教室的时候,那些成群结队的飞机也肆无忌惮的开始了低空俯冲,同时开始倾泄航炮或者航弹!
轰鸣声,爆炸声,惨叫声,一时间,这片校园建筑群仿若化身炼狱,那些漂亮的建筑或是被炸塌,或是被航弹凿穿了墙壁,一些尚且还没来得及转移走的伤员和物资乃至运输用的轿车也被撕裂。
可相比这些,此时卫燃和安迪的状况却也同样并不算好,此时,这间教室的屋顶已经被航弹撕开,房梁和瓦顶也哗啦啦的坍塌下来。
“安迪!你还活着吗?安迪!”
抱着伤员躲在课桌下面的卫燃强忍着疼痛,在蒸腾而起的烟尘中大喊着问道。
“活...活着!”
烟尘中,安迪的回应中带着痛苦,“我的腿被压住了,伤员死了,你...你那里的伤员呢?”
“还活着”
卫燃探手在怀里昏迷的伤员鼻孔处试了试,轻轻将其放下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接着又摸了摸肩膀。
刚刚砸落的砖瓦在他的头上砸了一条血流不止的口子,肩膀处也扎着一根能有手指头粗的木条,就连后背他看不见摸不着的位置,也是一片火辣辣的疼。
可相比这些皮外伤,最让他忧心的却是自己刚刚杵着地的右手似乎发生了骨折。
轻轻捏了捏右手小臂处疑似骨折的地方,卫燃被疼的呲了呲牙,强忍着疼痛爬起来,一边呼喊着安迪的名字,一边循着对方的回应爬了过去。
很快,他便找到了安迪,这个姑娘整个人趴在之前由石医生负责的伤员身上,可她和那名后脑勺已经磕在桌子腿处流出暗红色血液的伤员的腿,却都被桌子压住了,那桌子上面,还压着坍塌下来的房梁。
探手试了试这名伤员的鼻息,卫燃跪在脸色惨白的安迪身旁左右看了看,却发现不远处那盏煤油汽灯已经碎裂,从油壶里流淌出来的煤油也被引燃蒸腾起了一片黄蓝双色的火苗。
“快跑,快跑出去。”安迪慌乱的说道,“把伤员先送出...”
“闭嘴”
卫燃可没时间和安迪辩驳,伸手捡起一条凳子卡住了房梁,紧接着,他的左手也拿出了一把毛瑟刺刀。
“嗤!”
卫燃一刀戳进了那名断气伤员的膝盖处,面无表情的顺着关节骨缝切开切断,随后又故技重施的切断了另一条腿。
他这边将安迪身下的伤员拽出去的时候,石医生也一边用德语大喊着安迪和卫燃的“艺名”一边冲了进来。
那遮蔽了视线的烟尘中,还能隐约看到跟着一起冲进来的还有另外两个人影。
“这里!”
卫燃用德语大声回应着,先指挥着他们将另一位伤员抬出去,同时也探手伸到安迪被压住的小腿处一番摸索,将那两条被他切下来的小腿拽出来随手丢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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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能动了吗?”卫燃收起刺刀的同时问道。
“右边,右边的能出来了。”
疼得脸色惨白的安迪慌乱的回应着,“你快跑吧,别管我了,火...咳咳!火要烧过来了。”
“少说话”卫燃左右看了看,大喊着问道,“外面的,撬棍,有没有撬棍?!”
“有!有!”
烟尘中,陶灿华急慌慌的应了一声,很快,他便顺着墙角爬了进来,将一根也就六七十厘米长的撬棍顺着狭窄的缝隙丢了过来。
“抓着她的手!”
卫燃大喊着提醒道,“让你用力的时候就往外拽!”
“我抓到了!”
陶灿华话音未落,已经攥住了安迪的一只手,与此同时,他身后也有个人,将之前被卫燃保护的伤员给拽了出去。
“忍着点”
卫燃嘱咐了一句,将撬棍伸到那张桌子的边缘处别好,随后整个人坐在了撬棍的另一头儿,靠着体重来驱动杠杆的同时大喊了一声“拽!”
“啊——!”
在安迪痛苦的惨叫中,陶灿华用尽力气将她一把拽了出去,在本就被鲜血染红的地面上又拖拽出了一条新鲜的血痕。
“先把她送出去!”
卫燃大喊着招呼了一声,随后用撬棍将摔落在地,里面已经不剩下什么的医疗箱勾过来,顺手将撬棍往里一丢收回了金属本子,强忍着疼痛和不远处那些火苗的炙烤,艰难的在愈发呛人的烟雾中开始往外爬。
几乎就在他被去而复返的陶灿华给拽出去的时候,天空中却再次传来了飞机俯冲的恐怖嘶鸣,以及航炮的嘶吼!
“趴下!趴下!”卫燃声嘶力竭的大喊着,同时用力将陶灿华也拽倒在地。
在密集的炮声中,这间教室西侧相对完整的一部分再次被航炮命中,顿时又是一阵烟尘弥漫墙倒屋塌,那些崩飞的砖块瓦片也砸得刚刚从教室另一头爬出来卫燃等人惨叫不止。
好不容易等这一趟低空俯冲过去,一辆黑色的轿车也从远处开了过来,随着车门打开,仍旧带着面罩和礼帽的曹哑巴也心急火燎的推门下车打开了后排车厢的车门,趁着石医生把安迪抱进车厢里的时候,快步跑到卫燃的身旁,将他一把抱起来也塞进了车厢里。
最后和陶灿华一起将卫燃救出来的那名伤员也塞进了车里,陶灿华在曹哑巴的示意下动作麻利的爬进了满是血迹的后备箱。
根本没有关上后备箱的盖子,曹哑巴便快步跑回驾驶室,操纵着这辆车子便开始往外跑。
万幸,那两轮俯冲过后,那些编队的战斗机将注意力放在了这片建筑群的其他地方,这辆车也还算有惊无险的离开了这片四处失火的校园。
“呀呀!啊唔!”
曹哑巴一边咿咿呀呀的发出他所能发出的声音,一边用手拽了拽副驾驶位置卫燃身上的白大褂。
“脱掉白大褂!”
卫燃立刻反应过来,用德语大声提醒了一句,随后靠尚且能用的左手解开扣子,将这件满是血迹和污物的白大褂脱下来藏在了脚边。
后排车厢,那位石医生也以最快的速度脱掉了她的白大褂和安迪的护士服,接着用德语说道,“去我和安迪住的地方,你们两个都需要接受治疗。”
“去安迪小姐住的地方”卫燃立刻将其翻译成了曹哑巴能听懂的汉语。
闻言,曹哑巴立刻提高了车速。卫燃也颇为费力的取出烟盒打开,先叼住了烟嘴,随后又抽出一颗前门烟插在烟嘴上。
等他掏出打火机点燃了这颗香烟,后排的石医生才用德语说道,“请给我一颗烟,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卫燃说着,将烟盒以及打火机一并递了过去。
“这是你从哪位容克贵族那里得到的?”石医生看了看手里的银制烟盒以及打火机好奇的问道。
“你怎么看出来的?”卫燃诧异的扭头看了眼对方。
“花纹”
石医生说着,打开烟盒抽出一支烟,随后又从兜里摸出个烟嘴套上,点燃之后猛吸了一口,将打火机和烟盒一并还给了卫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