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恐怕是无辜的……然而她是她母亲的女儿。”萨斯杰不喜欢特蕾西,大家看得出来。“威金斯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告诉你实话,多兰叔叔,这在冰地领不是秘密:威金斯家的姐妹都曾想嫁给我父亲,得知我和我母亲的存在后,她们合谋杀了她,还试图要我的命。”
梅里曼瓦尔与西莱夫对视一眼。“四叶公爵和……弗莱维娅女王?”
“噢,是啊,但愿诸神怜悯南国子民。加文大人是真正的英雄,他没看上这对婊子正是由于他有一双慧眼。断剑革命时我才十岁,父亲将我丢给母亲的队友照料,不要我出现在人前,我对他很陌生……后来他死了,王党以为留我一命就能让我对他们感恩戴德,心甘情愿做他们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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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毕竟他们半路改主意了。”西莱夫一咧嘴。“诺曼和特蕾西没能达成一致,四叶大公坚决要你的人头,她不惜私下行动,冒着与王党翻脸的风险。”
“而你没有照做,多兰叔叔。我永远记得你的恩情。”萨斯杰真挚地说。
“这是看在同族的份上。赫妲丝创造了我们,给予我们血脉的联系。但仅此而已了。”
“我可以加入冈格罗家族。”萨斯杰说,“现在王党找上门,我们就向他坦白当年特蕾西的计划好了。”
族长凝视了他一会儿,没有回应。
“早年我邀请过你,萨斯杰。还记得你当时是怎么说的吗?”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开口。房间灯火昏暗,唯有鲜艳的织锦静静垂落在窗边,跃动的光彩泛着或金或紫的涟漪。书具和烛台的阴影边,气氛逐渐沉落,仿佛要凝成实质。梅里曼瓦尔暗自打量他们,竖起耳朵。
“你是王党的人吗?你问我。”西莱夫的面孔浮起回忆的神情。“我是深水港伯爵的亲戚。我这么告诉你。而深水港的多兰家族乃是特蕾西·威金斯的封臣。我承过他的情,因此绝不能让他难做。”他微微一笑。“第二天你就逃走,途中刺伤了娜莉。她至今还带着你留给她的临别赠礼。”
萨斯杰瑟缩了一下。“她好像不认识我了。”
“当然。我的娜莉那时才三岁,有许多玩伴。她忘了这桩事,健康长大,然后嫁给一位子爵,有了自己的家庭。我告诉她,那道伤疤是她小时候试图给自己剃毛留下的。她至今深信不疑。”
“我……我没想过伤害奈莉温。”
“你挟持了她,且手段非常生疏。希望这么多年过去,你的技术已经有所长进了。”
梅里曼瓦尔摸了摸下巴,毛发已彻底烘干了。“这倒没错。”
伯爵的私生子,恶魔猎手萨斯杰,此时忘掉了他的所有宣称。他颓唐地盯着地板,不敢与西莱夫对视。
“看来你明白我见到多兰伯爵时的感受了,萨斯杰。”好在族长最终放过了他。“大家都身不由己。行了,你再仔细想想吧,别急着拒绝。晚上宫里还有宴会,我让娜莉带你清洗一下。嗯,你们大可以重新认识。梅里曼瓦尔?你留一下,我还有事要问你。”
萨斯杰走后,梅里曼瓦尔开口:“多兰伯爵亲自来到布列斯见你,大人?”
“不。不。怎么可能?他早就忘掉我这个亲戚了。”冈格罗族长狡黠地笑道,“王党派来传递消息的是个宫廷骑士,我让娜莉将他留在帝都,以便操作。毕竟,当年家族是打算在玛朗代诺附近发展的。但后来嘛,我发现开拓令收益更大,索性到边境做领主。伊士曼人弄不清帝国的情况,还以为萨斯杰这些年来困在帝都,依然在他们的掌握之中哩。”
你这阴险狡诈、满口谎言的老狼。梅里曼瓦尔心想。那一根筋的呆瓜猎手会被你骗得团团转。我就知道是这样。“王党要收复冰地领了吗?怎么突然找到加文伯爵的私生子头上。”
“王党?劳伦斯·诺曼是得力的大臣,特蕾西更是纯粹的政治家,但他们即便联手,也绝没有从那恶魔帝国手中收回冰地领的能耐。”族长轻蔑地说,“恐怕他们只是木偶,吐出的是某个神秘支点写好的台词。嗯,八成就是寂静学派的巫师写的。我听说伊士曼人有了新的总主教。”
“盖亚教会两年前脱离了寂静学派。”梅里曼瓦尔指出,“教国的人事不受学派管理。”
“你一直在路上,情报已经迟了。高塔的新先知把伊士曼王国丢给了神圣光辉议会,在那之后不久,寂静学派的圣者,‘第二真理’大人亲自前往安托罗斯大教堂,与甘德里亚斯教皇碰面。盖亚修士和学派巫师再度建立联系……依我看,他们一定是达成了某些不可告人的协议。”
梅里曼瓦尔极力克制住自己失望的神情。他听说过尤利尔和约克从伊士曼一路追到莫尼安托罗斯的壮举,盖亚教会由此改革,肃清了内部的对立派、夜莺和许多极端分子。一位空境阁下付出了性命。
反角城之战结束后,教皇冕下公开审判了发生在伊士曼的罪行,并宣布尤利尔是盖亚女神的使者,是与教皇平行的圣徒。故事流传于世,人们为玛奈和儿子的故事而感动,为佩顿·福利斯特主教的残忍而义愤,坚守女神信仰的修士们则纷纷到安托罗斯朝圣。可尤利尔这才离开了两年,盖亚教会居然又成了巫师的走狗……
“背信弃义的修士。”他说。
“自称诚信之辈就是这种下场。”西莱夫评论,“立起了靶子,就休怪大家瞄准它。”
“那是学派要对拜恩帝国开战吗?”
“问我的话,这只是试探。伊士曼与拜恩接壤,或许本身就是它的一部分了。高塔将烫手山芋丢给光辉议会,代行者都亲自来到了玛朗代诺;寂静学派选出新的总主教,挑选王党做马前卒。总而言之,那鬼地方已是确凿无疑的预备战场了,大家正忙不迭地往里面投下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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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斯杰是王党的筹码?”
“就是这样。有消息说丹尔菲恩·兰科斯特已对拜恩人输诚效忠,只求恶魔结社留下她的小命。若这是真的,那么这位伯爵大人选择了最明智的做法,既保全了冰地领人,也尽到了自己的职责。不过嘛,平民百姓们往往不会领她的情。”
梅里曼瓦尔记得丹尔菲恩。那女孩一副贵族小姐的模样,被领地的混乱吓得六神无主,却还竭力掩饰着自己的恐惧。事件结束后,她骄傲地骑在马上,对所有人大呼小叫,颐指气使。
他在诺克斯佣兵中带过一阵子,知道更多有关这位冰地伯爵的趣闻。当天夜里她喝醉了,追着女仆询问尤利尔的下落,她的医师不得不给她醒酒,反复告知她白之使带着学徒离开了。
转眼间,丹尔菲恩成了王国失地的伯爵,投敌叛国的领主。尤利尔成为高塔信使,又接替埃兹·海恩斯,成为伊士曼的驻守者。眼下高塔放弃了伊士曼王国,尤利尔又在哪儿呢?他是不是在为故乡奔走,争取一线生机?
与我无关。梅里曼瓦尔心想。我是布列斯冈格罗家族的成员,永远不会再踏上伊士曼的土地。他希望其他人也能这么想,远远离开伊士曼……
“你们遇到的杀手,我猜是其他下注的人的爪牙。”族长说,“西党自顾不暇,特蕾西以为他早死了,但也可能为保险而再指使夜莺来。你说你们在斯吉克斯遇到了商队?”
提起这桩事,梅里曼瓦尔更不舒服了。那女商人神神叨叨,而预言……后来他反复思索,察觉出许多无法自圆其说的漏洞。前往冈格罗领地和玛朗代诺的路上,他们也没遇到任何映照耳语预言的事。
除了安修,梅里曼瓦尔没告诉任何人预言的事。他会留心,但决不主动去追寻。在狼人眼中,命运是破碎之月、是女巫的领域,而关于月亮的任何事,他都避之不及。
“那女人说是从伊士曼来的。”梅里曼瓦尔回答,“我不能确定她说的是实话。”
“穿过大半个宾尼亚艾欧,到帷幔山脉做生意?肯定是假话。”西莱夫断然道,“也许她是王党的棋子,你说她帮了你们。”
她更像女巫的棋子。“反正我们很快分开,又一直走小路。夜莺也找不到我们的踪迹。”
“可惜没抓到刺客,不然很多问题就有了答案。”西莱夫绕到案几后。皇宫的客房胜过任何旅馆,内室开阔,布设典雅。样式各异的靠垫散堆在沙发上,茶杯距离它们不足半码。他收起两只杯子,顾自灌进肚。
“最大的问题是萨斯杰。”梅里曼瓦尔指出。他已发觉冈格罗是支持萨斯杰前往伊士曼冰地领的一方,西莱夫希望他替他们联络当地族人,拓展家族触角。
族长咂咂嘴。“你觉得他会怎么选?”
“我看他会答应。”狼人团长轻声道,“萨斯杰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他一定要回报所有恩情,清算所有仇恨。更何况,他还是个恶魔猎手,冰地领有许多他眼中的恶魔。”
“噢,的确。不过你不也是这样的人?你却拒绝了我。”
我不是他,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梅里曼瓦尔心想。况且我也没有把柄在你手上。“盲目追逐目标,许是事倍功半。”他评论。伊士曼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这关头还是别去惹麻烦。
西莱夫点点头。“其实我留下你的原因与萨斯杰无关,梅里。是娜莉。”
“奈莉温小姐?”
“这孩子是我的得力助手。”族长告诉他,“她丈夫死后,我派她去接触艾拉·帕洛斯。这女人是皇后陛下的语言教师,宫廷大学士,挺有些地位。她不久前去黄金遗迹探望亲戚,最近才回到玛朗代诺。但娜莉说在她的侍女身上闻到了……同类的气味。”
“狼人?”
“不,梅里,不是同族。”
梅里曼瓦尔仔细思索他的用词:“你的意思是……呃,该死,难道是南方的……?”
“只有你能确定。”西莱夫咕哝,“我女儿是个敏感的人,总有些疑神疑鬼。她的话不能尽信。我要你和我一道参加宴会,梅里曼瓦尔,到时候,我会安排和艾拉学士的见面。而你,梅里曼瓦尔!你给我弄清楚。”他拍拍狼人团长的肩膀。“那些东西,是不是跟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