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说出口,似乎并不沉重,但对当事人显然就另当别论了。听闻波加特和雷戈的死讯,连只有同行纪念的学徒都感到悲哀。可他也清楚,这点悲哀实在算不了什么。进入莫尔图斯前,乔伊与波加特和雷戈曾是同袍战友……他们远比他和导师更亲近。
我原以为是初源结社下的手。尤利尔不禁回忆。骑士奥库斯折损在莫尔图斯,他的同伴不会忘记仇恨……然而,银歌骑士本不该出现在卡玛瑞娅。
他摸摸那枚作为『心锚』的徽章,一时间无法体会导师的心情。当时乔伊究竟想了什么?恐怕除了学徒,再没人关心这点。人们只会看见他做了什么。向来如此。
帕尔苏尔也不例外。“我搞不懂他的想法,尤利尔,因为我不知道他想要什么。”她卷起被子,声音闷闷的。“但终点就在眼前,事到如今,我绝不会退步。”
“拖延不是办法。”学徒咕哝。
“他是我的骑士,不该由我和他解释!你最好牢牢记住这点,尤利尔……你那是什么眼神?……没错,遵从神谕是我的使命,就像你来阿兰沃一样。”
糟糕的例子。要是你知道我来这儿的缘由,大概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会找他聊聊。”最终他承诺。
帕尔苏尔从毛皮中探出脸:“你会站在我这边的,对吧?”
这他同样无法保证。
寻找导师再次成了难题。尤利尔认命地走进寒风,四处探索。
『她的反应不同寻常』索伦饶有兴趣地写道,『连奈笛娅也不如她』
“哪方面?”学徒觉得这两个女人身上的共同点很多,差异却也更大。别的不提,虽然她们都曾是领导者,但所倾向的风格毫不相容。他说不准哪一方更正确,甚至正确的标准本就不一。
『智力方面』
“?”
『梦中人只是幻影,行为都来自于记忆。你和她们就不一样。但这个苍之圣女……我不认得她,历史也没有特别强调,所以我能做出客观判断。这女人根本就像活人,不是幻影』
“倘若你说梦中人来自记忆,那她恐怕是白之使印象最深刻的人。这样的表现不奇怪。”
『这是个混乱的梦!他怎么可能真的认得她呢』
混乱的梦,也无碍于其中的人照常生活。不窥探个人梦境的话,尤利尔甚至分辨不出谁是幻影,谁是真人。事实上,他确信他们之间有联系,梅布尔是正八经儿的织梦师,她断言梦来自记忆,那就肯定不会错。他没想到索伦也会被他的猜测蒙蔽。看来我早已习惯对谁都只说半句话了。
『白之使是高塔的神秘者,不是银歌骑士,更不可能背叛使命』指环不快地写道,『这鬼地方太虚伪!你最好快点解决,回到现实去』
“我只能等敌人来找我。”计划中就是这样。“或者往好处想,梅布尔女士先带着露丝回来。这两种情况我现在都帮不上忙。”
索伦闭上嘴巴。它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尤利尔明白。此时离开冰海部落更不明智,有导师在附近,好歹我还能随时回到现实。
『离她远一些』指环最终警告。它肯定没注意到尤利尔正这么做。
“你在找我?”导师忽然出现在虚幻的围墙下。冰砖被月光照耀,光线围成阴影。他似乎才是梦中人。
学徒决定开门见山:“你们打算留在冰海部落?”
“谁也走不了。梯子坏了。”
“怎么回事?”难道梦境就是这么发展?
“问你的神去,让祂别乱吹风。”他突然转身。
尤利尔立即意识到,乔伊又要从他眼前消失。“如果你不想她走,在边境时就该留下!”他大声喊道。
导师停下脚步。
与此同时,世界开始旋转。尤利尔看见乔伊的蓝眼睛,锚点正在将他拖回现实。可还不是时候,他不愿离开。停下,尤利尔心想。停下。停下。停下!或者……
……后退。
有一个恍惚的刹那,尤利尔察觉梦境发生了变动。他把视线下移,盯着导师的鞋子。有什么东西稳固下来,不再作声。这时,学徒发觉自己的魔力彻底耗尽,一丁点儿也没留下。
乔伊背对着他。“干嘛留下?”
尤利尔缓了缓神,才想起自己情急之下脱口的责备。可能我早该直接询问他。“我是说……你想去哪儿,乔伊?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傻瓜的问题。”导师不屑地说。
或许罢。“既然全天下没有你想去的地方,所以为什么不和她一起?”
“她要跳进海里,你也跟着?”
“自然,你不喜欢海底,就像你也不喜欢陆地。这么看来,二者似乎没区别,不如继续前进。”
导师不快地迈开腿。“你再废话,小子,我就把你挂在悬崖上。”
那也等你能爬上去再说。尤利尔追上去:“你可以阻止她,说服她。神不是我们生活的全部。事实上,神灵本不会干涉凡人的生活。你可以让她放弃对神谕的执着——只要你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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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教士劝人抛弃神谕?真是出人意料。”
“对。盖亚无所不知,祂懂得我的理由。”尤利尔寸步不让,“神灵能暂时容忍我的冒犯,你为什么不能向帕尔苏尔妥协?哪怕只有一会儿。你爱她,有这回事吧?”
“妥协意味着认输。”乔伊回答。几分钟前,帕尔苏尔也这么说。
尤利尔被他气的想笑:“怎么,你也想当‘胜利者’,一辈子不认输?”他们离得很近,学徒抓住他的手臂。“帕尔苏尔自从离开森林,希瑟就是她的寄托,风吹草动都是她的神谕!她想举行仪式,哪怕为此跑到世界边缘。放任她消磨意志对你们没好处。难道你想等她放弃?这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