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说,去年是最难的,挺过去就会好的。
今年还在说,今年是最难的,未来会……
明年还怎么说?
百姓的记忆即便是再短暂,也不至于说年年都记不住罢?
所有不谈具体忍耐的时间,不明确暂时的这个期限的,不就是和佛陀的理论差不多么?
今世是业障,是苦难,但是下一辈子是美好的。
所以这辈子,大家就活该受罪?
哦,不是『大家』,毕竟还是有一批人,不需要『克服』,也不需要『忍耐』,就可以享受当下幸福和甘甜的,毕竟这些人是上辈子的修行,这辈子才有的福报。没错吧?
汉代的屯边迁徙策略,是明显出现了问题的。
从内陆里面第一波迁徙而来的人,是五种『罪人』。封建王朝的律法就是这么简单粗暴,说有罪就是有罪,但是能想到要将所谓的『罪人』迁徙到边境的大臣,士族精英,这些人又是怀着什么想法和目的呢?
或许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想要保护在五种『罪人』之外的那些『纯良』百姓,但是实际上这些『罪人』真的就是罪人么?所保护的那些『纯良』,又真的是纯良?
而且对于迁徙屯边,斐潜这里还会派遣官吏做好前期中期后期的安排,而在最开始的时候谁懂这些?又有谁回去做?就像是将草籽随意仍在地上,能不能长出来全凭运气,如此一来迁徙的效果能短暂的支持了西汉对抗匈奴,不是因为这些制定策略的封建上层统治者多么聪明,而是华夏民族的百姓足够能吃苦!
否则换了其他一个民族,你试试?
但是并不能因为华夏的百姓如此纯良,就死命欺负啊!
将所有的好人欺负得没活路了,剩下的会是什么?不是黑化的好人,就是纯种的坏人,到那个时候,大家都能开心了?
斐潜想要和贾诩说的,就是这一点。
封建王朝之中执政的人,尤其是在顶层执政者,比如皇帝,立场是要和最基层的民众是一起的,否则的话……
当封建王朝之中的皇帝,忘记了他的立场,开始和中间的大臣混在一起的时候,王朝就开始走向灭亡了。历史上已经数次证明了这一点,斐潜当然不会放着这些『前车之鉴』而视而不见。
兵站,可以看成是一个小规模的迁徙,但是即便是小规模的迁徙,也是需要策略的。
这个问题,斐潜之前也有考虑过,但是一直以来,都因为这个或是那个的事情所干扰,并没有专门的去思考过,去探寻过,直至这一次的西域事件爆发出来之后,斐潜才忽然想起了这个之前或许就已经考虑过几次,但是没有足够深入去思考的问题。
西域的变乱之中,出现了一个斐潜完全没有意料到的情况。
不是吕布,而是佛陀。
斐潜之前对于西域做过预案,可在这预案之中,斐潜唯一没有考虑周全的,就是西域的佛教。
一个虚假的希望,是怎么迷惑了那么多的民众?
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斐潜无法全数的解决,但是可以试着去解决一部分。
毕竟归根结底,都是人的问题。
贾诩微微瞄了斐潜的脸色,拱手而道,『主公所言甚是,百姓便如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是春秋老荀家的观点,所以贾诩能立刻明白也不奇怪。
斐潜嗯了一声,『西域大汉之所别,便如泾渭。初见其有分别,然后如何?大河奔腾入海之时,可有泾渭之分乎?故吕奉先之举,屠灭佛国,杀戮民众之举,谬也。民之,可用者,当用之,不可轻易毁弃。』
贾诩叹了口气,停了片刻,又是再次叹了口气,『若文优兄在,仅凭主公此言,便直当浮一大白。』
贾诩很是感慨。
李儒,贾诩,都是汉人,但是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们里外不是人。
山东的汉人觉得李儒和贾诩这一类的人,已经不算是汉人了,将他们开除汉籍。
羌人和其他少数部落也同样觉得李儒和贾诩这样的,也不能算是他们的人……
而实际上,不管是李儒还是贾诩,都是接受了汉家的文化,也同样生活成长在陇西这一片土地上,凭什么就会被双方所不容?汉人觉得是李儒和贾诩是胡化了,甚至在历史上贾诩都可以累积功勋登三槐之堂,担任三公之位的时候,还是有人会在下面低声嘀咕,表示贾诩根本就没有资格担任三公,原因竟然不是贾诩的智慧和能力,而是嫌弃他的出身!
山东之人认为,一个职位,所对应的不是能力是否符合,而是出身!
关键是这样的观念还能得到很多山东人,甚至是一些其他地方的人的认同……
其实出身,就是一个圈子。
封建王朝的政治集团,已经是习惯了有个圈子来保护自己。既得利益者,也同样不希望有更多的人分猪肉。所以这些上层的家伙会有意识的对于下层构建出信息茧房,诱导下层百姓分出各种不同的圈子,然后像是关在笼子里面的斗兽,相互争斗,撕咬,杀戮……
小主,